序言

　　　　一提笔，就想琢磨点深奥的玩意儿。当然，终极的目标是甭管深奥不深奥，至少把别人弄得很晕，要顶礼膜拜。

　　　　很久前，有朋友说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你，眼睛冒着傻气就过来了。”然而后来，他又说，我看不到你了。

　　　　我告诉他说，这叫学会了“内敛”。一口真气运进去，眼睛可以发光，也可以像汽车远光灯一样，随手熄了。在城里把灯开得那么亮，小心警察叔叔罚单。

　　　　其实，想法还是简单点好。蠢人会把事情搞得神秘而复杂，就像球场打球一样。因此，也可以说——战术都为蠢人设计。

　　　　这个故事，关于篮球和青春，关于成长和爱情，关于奋斗和险阻。

　　　　简单一点说，就是一个篮球男孩“真实”的成长故事。它来自于无数个碎片，在我记忆里沉淀了好几年。本来从未想过要当做故事写下来，但现在，我觉得它值得留念。

　　　　不要问郑卫江是谁。是郑武？胡卫东？还是阿的江？

　　　　不要问叶建铭是谁。是姚明？易建联？还是孙悦？

　　　　是，也不是。

　　　　他可能是“70后”南柯一梦，是“80后”信手涂鸦，是我们青春的缩影，是午后烈日下球场上漫无边际的畅想。

　　　　为什么要“最后28秒”？

　　　　一般来说，28秒是两支水平相当的强队的决战时刻。

　　　　然是不是28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了“最后”。有人到了最后才明白，有人到了最后也不明白。因此，最后时刻对人的考验最大，人生的书写也往往最清晰。

　　　　请不要把我们的主人公当做一个特殊群体来看。之所以选择他们作为闲聊时的主角，那是因为他们人生的戏剧化情节更为浓缩。郑卫江凭借天赋、能力和成绩成为一个时代的偶像，他在潜在的赛场上也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智力，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说，这个潜在赛场要复杂、凶险得多。

　　　　也许叶建铭在步郑卫江的后尘。他还在成长，时空已经发生了很多改变，社会环境也不尽相同，叶建铭的明天会怎样？

　　　　在每个浓缩的一秒里，人生可能发生任何随机的改变。在出手的一瞬间，他真的能决定自己吗？

　　　　　　　　　　　　　　　　　　　　　　　　　　　　　　　　您的朋友　　张横渡

　　　　　　 第一章 亮相

　　　　心火可以使冬天变得不再寒冷，何况这是个纯粹的暖冬。

　　　　叶建铭穿着拖鞋从大巴上第一个下来，左手拎了自己的球鞋，右手拎着郑卫江的一双新鞋，下车后直接上了台阶，他身后下来的是外援麦克和基米，还有教练陈德宏。

　　　　夜幕悄悄掩杀上来，体育馆内的灯光已经打开二十多分钟，愈发显得刺眼。

　　　　球迷虽然吹牟欢啵簧偃嘶故窃诓嗝诺群颍３肿乓欢ň嗬氤蜃鸥崭胀Ｎ鹊拇蟀汀?

　　　　陈德宏下车后站在门边，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烟来，靠着车窗点着，和着冬季冷冷的空气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他伸头向车里嚷道：“我说诸位老大，麻利点。”

　　　　后卫吕松林面无表情地下来， 随后是梁宏磊和杨涛。几个年轻队员见过道内不挤，连忙各自拎了包下车。　

　　　　坐在司机后面的吴尚龙缓缓地站起来，低头下车。

　　　　陈德宏把烟夹在手指缝里，问：“大龙怎么样？腰还是不好使？”

　　　　“是呀，陈导，天一冷就疼，今天还好，我觉得还能撑一气。”大龙咧着嘴作苦笑状，随后向人群里打了个招呼，从口袋里掏两张折一起的球票出来。

　　　　一老板模样的胖子像只皮球一样滚过来，鼻头上闪着油光，他搂了搂大龙的臀部，堆了笑说：“大龙今晚就看你的了，晚上巨峰楼，别忘了！”

　　　　大龙又作严肃状，道：“老徐，我可一滴酒不喝啊，队里有规定，禁酒，你看看陈导都在这里，他晚上可是要查房的。”

　　　　老徐笑嘻嘻地说：“好，好，好，一滴也不让你喝，只坐坐，我先去看台了，你今晚可得给我多进两个啊。”

　　　　像只气球，老徐好不容易将自己挤扁了以后进入人群，向体育馆观众入口处蠕动过去。

　　　　人群中不知是谁向吴尚龙喊了一声：“大龙，还有票吗？能不能也送给我一张，今晚就是来看你的!”大龙摆出一副憨厚的笑容，朗声说：“没了，没了，不早说，我都送出去20多张了，下次吧。”边说边走，上了台阶，看门的警察连忙闪开，大龙一步便闪了进去。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人说：“你问他要票，他也得知道你是谁啊！”

　　　　这段时间，陈德宏一直守候在大巴的门口，他见大龙走了，便伸头向车了问：“大江，感冒还没好利索吗？”

　　　　郑卫江双手抄在袖口里，似乎感到很冷，他先是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将一口浓痰吐在车内的塑料地垫上，见车里除司机外没有其他人了，他才低着头从最后一排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车门走去。

　　　　“没事，昨晚吃饭时多抽了几支，有点咳嗽，好多了。”郑卫江冷冷作答。

　　　　陈德宏满脸堆笑，关切地问：“昨晚可不轻快吧？几箱？”

　　　　郑卫江漫不经心地答：“几个月没见，再说今天还比赛，该说的我都说了，喝了多少我也没数，老李结账，他可能清楚。”

　　　　陈德宏一边亲热地给郑卫江耳语，一边随他向体育馆内走去。

　　　　陈德宏说：“上午我接了刘书记的电话，他很关心，说今晚也来看球，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还要去讲讲，票务上说，票卖了近两千张，咱们这个开门红得叫响啊，这两天辛苦你了。”

　　　　郑卫江低沉地咳嗽了两声，照旧是冷冷的说：“放心吧。”

　　　　 叶建铭在休息室等了5分钟左右，他将郑卫江的鞋摆正了放在中间座位的下面，并擦了擦座椅上的灰尘。然后一屁股坐到最边上的座椅里，抖动着自己的双腿，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外面强大的噪声从门缝里挤进来，时而变得更加强烈。

　　　　对他而言，这一切已经非常习惯。

　　　　两年前他从二队调到一队，已经拎了一个赛季的球鞋。大江夏天不在队里，国家队集训结束之后就回来打联赛。上赛季，叶建铭和大江相处得不错，他只知道老老实实拎鞋，大江虽不跟他多说话，但从来也没有骂过他。

　　　　新赛季开始前三天，大江才回来。陈德宏还是安排他跟大江合住一个宿舍，因此，这几天每次出门他都照例拎起大江放在门边的鞋就走。 　　

　　　　鞋是上午新送来的，据说是新型气垫，内外双层。叶建铭穿得是青年队带来的旧鞋，新赛季发的国产球鞋送人了，上个赛季的球鞋只穿了几天就开了胶，因此，他觉得还是穿旧鞋好，新鞋拿来送自己的朋友，免得另外的开销。

　　　　郑卫江的鞋很多，也都陆续送了人，但他会不断有各种新的鞋送来。

　　　　这次的新鞋很轻，但大江说鞋底太薄，穿着打球不能减轻地板的冲击，但碍于代理商的面子，准备先穿过首场才送人。

　　　　像郑卫江这样的国家队队员，是叶建铭的前辈，甚至是偶像，叶建铭在刚入选青年队的时候就看郑卫江征战世锦赛和奥运会，当时就给自己树立下目标要做郑卫江这样的篮球运动员。他没想到，进入青年队后的第三年，就能拎着大江的鞋到体育馆坐替补席。 　　

　　　　郑卫江态度傲慢，言语冰冷，经常对其他队员出言不逊，甚至是责骂，但队里没人敢反驳他，因为他是这支队伍的灵魂。

　　　　灵魂。

　　　　如果没有了郑卫江，那就是没有了魂，就没有超级联赛里面的这支叫做“北方雄狮”的球队。 　　

　　　　老帅陈德宏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一支地方队工作，退役之后，凭借精明强干当上省队的助理教练。在职业化篮球联赛开始之后，他又靠自己的社会关系给球队拉来赞助，为球员发了赢球奖金。

　　　　那次奖金发放之后不久，他便一举挤掉原来的主教练，独掌球队教鞭。

　　　　像郑卫江这样的功勋球员，是地方政府领导眼中的红人，也是体育局正式在编的球员兼教练。而像叶建铭这样的年轻队员，则属于他们当前的俱乐部——地产出身的万安公司。

　　　　叶建铭他们也知道，用不了多久郑卫江就是这支球队的主帅。

　　　　这个球队“姓”郑。 　　　　

　　　　郑卫江走进休息室，照例坐在中间的座位上，木然地望着休息室的门，但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这样的比赛，只能让他感到麻木和疲惫。

　　　　因此，外面的喧闹、热烈虽然都是为他而来，但他的表演欲已经干枯。

　　　　陈德宏拿过演示板，清了清嗓门，将自己所讲的第一个音符托了很长很高的尾音大声说：“哎，我说，大家注意了，今天是我们这个赛季的首场比赛，一是我们的主场，外面几千双眼睛看着我们的演出，二是中央电视台直播这场比赛，三是省领导非常关心，今天上午刘书记亲自给我打来电话，要求我们一定要打出气势和精神面貌。我希望大家都要打起万分的精神，不能在父老乡亲面前丢人现眼。”

　　　　陈德宏喜欢以一种非常朴素语言风格作他最后的战前动员，因此非常受领导和当地球迷、媒体记者们的欢迎。

　　　　随后，他又简短地安排了战术——

　　　　“首场比赛，大家进入状态都比较快，我们的关键要做好防守，无论如何防守不能松散，在进攻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要先强化防守，向防守要机会。”

　　　　“每两次盯人，换一次联防。注意对方的内线较强，为了缓解大龙和磊子的压力，联防时收缩一点，盯人时注意协防和夹击中锋。”

　　　　“进攻时小吕一定把握好节奏，对方半场扩大盯人比较凶，注意将球交给大江来组织，多打三。” 　

　　　　陈德宏指的这个“三”就是专门为郑卫江安排的战术，说到战术，其实也就是将球交给郑卫江，至于怎么办完全看郑卫江的了。

　　　　郑卫江是全亚洲最优秀的三号位，有着出众的速度和弹跳力，他的左右手控制球能力十分均衡，可以适应任何角度的出手。

　　　　最具杀伤力的是，身高2米的郑卫江练就了一种投篮的绝活，就是在高速行进间急停跳投，起跳、瞄篮和出手保持着高度精准连贯的动力定型，动作一起哈成，令人防不胜防。

　　　　因此，有的媒体将郑卫江称为“中国乔丹”。

　　　　吴尚龙和梁宏磊是内线队员，一个司职中锋，一个司职大前锋。吴尚龙身高2米11，有中投的能力，但可惜行动迟缓，而梁宏磊虽然身高有2米04且体格健壮，但技术粗糙，经常犯晕。

　　　　后卫吕松林身高1米84，在中国的篮球联赛里面，这样身材的后卫已经几乎没有了威胁，因此，球队的人也经常喊他叫“小吕”。但好在小吕非常冷静机智，几乎从不犯低级失误，在这样一个风格打法比较粗犷的球队里面，他也站稳了主力的位置。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北方雄狮队的两名外援麦克和基米。

　　　　麦克是黑人中锋，身高2米08，据经纪人发给万安俱乐部资料上显示：麦克在大学时期曾是乔丹的校友，在北卡来罗纳大学打球，参加NCAA的比赛数据是平均上场时间28分钟，平均得分17.4分以及6.7个篮板球。

　　　　以这样的数据，麦克在中国的任何一家俱乐部站稳脚跟似乎并不难。

　　　　不过，麦克的数据无从考证，而且他和大龙又竞争同一个位置。尽管麦克在臂展和弹跳力上占了绝对的上风，但他却很不适应中国球员篮下防守时专冲“下三路”使劲的作风。

　　　　吴尚龙不断在俱乐部的领导和媒体记者面前反复强调自己的腰伤，但他总是高调提出要“带伤顶上三节”，以自己的经验为球队作出贡献。同时，他也经常通过媒体记者“善意”地提醒麦克在中国联赛要注意怎么打好内线。

　　　　其实，尽管陈德宏知道麦克的能力要远高于吴尚龙，但他与吴尚龙私交甚好，两个人在性格上有很多相似之处，情同父子。在签下麦克时，陈德宏向俱乐部的领导强调了麦克的优缺点，指出他与大龙两人能够“互补”。

　　　　当俱乐部领导提出“为何不找一个更好的外援”的疑问时，老陈又婉转地将自己的困难提了出来——“我们应该到美国选择外援，这样才能更好地了解每个队员的实力和特点。现在能得到麦克，也是托了相熟的经纪人帮忙才找到的。”

　　　　想到去美国选择外援的高额经费，俱乐部的领导也就默许了目前球队的选择。

　　　　基米打2号位，这个小个子黑人后卫似乎有点来历不明，是麦克的经纪人“搭配”过来的。麦克每月拿5万美金的薪水，而基米只能拿2万4千美金。

　　　　基米有过在西亚打球的经历，他甚至在菲律宾混过两个赛季。他属于那种黑得发亮的美国球员，体能充沛，一上场就兴奋。基米在雄狮队的训练场参加的第一次训练课就以一个飞速的快下和大力灌筐让俱乐部的领导笑得合不拢嘴。

　　　　“对，我们就要这样的外援，肯定能把赛场的气氛煽动起来，球迷就喜欢这样的。”

　　　　老总亲自拍板要签下这个小个子黑人得分后卫，陈德宏自然也会顺杆爬，当然，他向俱乐部的领导“丑话说到了前面”——基米路子忒“野”，打法很业余。

　　　　事实上，陈德宏心里很清楚，他率领的这支球队，已经逐渐老化，很需要一个像基米这样的能“搅和”的外援。 而球队成绩不好的时候，基米可以做“替罪羊”，因为和基米签约，并不是他第一个表的态。

　　　　北方雄狮的三套主要战术中的第一套是为吴尚龙和麦克制定的。战术的顺序是这样的：基米从右侧溜底线，经磊子的掩护到左侧45度接小吕的传球，这时磊子佯装底线要球，而大龙突然向右侧拉出，占据基米离开后的空间，基米沿中路向篮下切入并分球给大龙，大龙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稳健跳投。

　　　　第二套战术是为基米打造的：大龙到弧顶拿球，基米自右侧向篮下切入，磊子自左移动到右侧掩护，基米插入磊子身后的空间接大龙从高位传过来的球结束进攻。 　　

　　　　至于第三套战术，其实在赛季前的训练与热身赛中北方雄狮队从来没有真正演练过，最基本的做法就是将球交到郑卫江的手里，大家看他的眼色行事。

　　　　一方面郑卫江技术全面，他能够完成其他球员不能完成的任务，另一方面，磊子随时准备“慷慨就义”为大江挡住防守队员，而大龙在郑卫江拿球的时候早早站在自己的最佳攻击位置，小吕则在三分线外随时准备扮演NBA公牛队科尔的角色，等到大江分出来的球，然后嗖的一声用三分球终结这次进攻。

　　　　北方雄狮的这个打法，虽然一种随机的配合，也被很多球队所熟悉，但是由于郑卫江处理球的时机非常准确，令所有对手在过去的几年里根本找不到防守的办法，要么被郑卫江直接远投得分或强行突破篮下灌筐，要么被吴尚龙和吕松林的中远距离投篮而造成失分。

　　　　事实上来看，北方雄狮队核心的战术只有一套——就是这个“三”！

　　　　陈德宏做完动员，手握住战术图板，面色和蔼可亲地问：“大江，你给大家讲讲？这次从国家队带回来什么新精神？”

　　　　郑卫江轻轻摆了一下搭在膝上的手，照旧冷冷地说了三个字——“没什么。”

　　　　“好！”陈德宏抬头向休息室里的所有队员大声吆喝了一声：“小吕，你带大家去热身，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大家轰得一声起身，开始陆续向外走，只有在中央座椅上的郑卫江和在最边上的叶建铭还坐在那里。麦克和基米相互对视了一眼，麦克耸了耸肩显示出很无奈的样子，基米没有说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也流露出茫然。

　　　　俱乐部在当地一所高校请的一个外语系研究生担任翻译，由于只是声明给人家提供“实习机会”并没有说薪水的问题，因此，在联赛开始前的两天，小姑娘突然说母亲住院回家探亲去了。

　　　　麦克和基米只是傻傻地看着陈德宏在战术图板上比划来比划去，等到大家轰得一声站起，便明白是出去热身的意思。　　

　　　　打这种比赛，郑卫江一般是不用热身的，他常常利用比赛开始前的几分钟简单活动一下，然后到比赛开始之后慢慢进入状态。

　　　　还有叶建铭。

　　　　进入一队一年的时间里，正式比赛中他基本没有上场的机会，因此，赛前热身对他而言完全是在跑龙套。

　　　　他慢吞吞地把拖鞋放在座椅下面，双脚套进球鞋里，鞋带依旧松垮。　　

　　　　叶建铭渴望比赛，他非常喜欢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的那种感觉，穿着崭新的球衣，四周一片光亮，他可以听到黑压压的看台上观众的高呼、惊叹和骂娘的声音。

　　　　但那些对他而言，还是一个白日梦，他如同站在看台下面的过道里，隔着一层毛玻璃向球场内张望。

　　　　球撞击地板的冬冬声，篮筐的弹响，粘了松香的球鞋在地板上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以及拉拉队的女孩子们的尖叫……

　　　　一切那么近。

　　　　却又触摸不到。

　　　　用了一个赛季的时间，叶建铭才渐渐的沉静下来，习惯去拎鞋、提包，他总是第一个下大巴，又最后一个出休息室，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到地板上跑龙套。　　

　　　　陈德宏放下战术图板，刚从兜里掏出香烟夹一支叼上，就瞥见坐在角落里的叶建铭。他将香烟从嘴上拿下来，向叶建铭瞪了一眼，吼了一句：“你还在这里猫着干什么？不想呆给我滚蛋！”

　　　　叶建铭知道陈德宏只是佯装发怒，于是并不正眼瞧陈德宏，弯腰系了鞋带，起身绕过陈德宏走了出去。

　　　　陈德宏在背后嘟噜了一声“这小子”，然后转头向郑卫江递了一支香烟。　　

　　　　郑卫江漠然地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了，凑着陈德宏递上来的火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右肘支在右腿的膝盖上，手向上用拇指大鱼际支着面颊，陷入梦游状态。

　　　　郑卫江的手指细长、白皙，看上去非常干净，并不是人们印象中运动员应有的一双糙手。

　　　　香烟从他发梢上袅袅地上升，很快，休息室的上方有了一层淡淡的蓝烟。陈德宏掩了门，坐到郑卫江的身边。

　　　　外面，欢呼声已经响成一片。

　　　　 看台上已经黑压压坐满了观众。

　　　　 在这个北方城市，你可以用荒漠来形容这里的人们的业余生活。

　　　　 冬季的烟尘弥漫，和着汽车的尾气往人的鼻孔里钻，就连体育馆的上空也漂浮着一层蓝蓝的烟雾。

　　　　 不过，枯燥的业余生活却似乎能够繁荣球市，每周两次赶到体育馆看篮球的“超级联赛”成了最时髦和最重要的社会活动之一。

　　　　 当然，看台上的看客们中也不乏省市级的领导和当地社会名流。有些还是从外地驱车两三个小时赶来看球的乡镇级干部。 　

　　　　 当吴尚龙、吕松林及外援麦克和基米从看台下面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时，看台上立即发出一阵鼓噪。

　　　　 球员知道自己现在置身舞台，一举一动，一个表情都被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大家都保持着平静的面孔，并不东张西望，以一种很职业、很惯常的态度开始了自己的热身活动。

　　　　 在吕松林的带领下，十六个队员先是围成一圈坐在西侧的半场三分线附近，静静地在拉伸韧带。

　　　　 叶建铭只穿了一条运动单裤，浅色的木制地板有些凉意，不断散发出煤油和松香的味道来。仰卧拉伸髋部肌肉和韧带时，他手心紧贴着地板，用来驱散一下手心透出来的汗水。

　　　　 他尽量地保持平静，但心跳却还是扑通扑通地加快。

　　　　 一种莫名的躁动，他恨不能立马从地板上跳将起来，抓起篮球来个飞行扣篮。

　　　　 叶建铭喉咙干燥，胸口像揣着一团火焰，他明显感到血液还在不断加速流动，脚心和手心不断有汗水冒出来。 叶建铭转头看了看吴尚龙，在灯光下，大龙仰面躺在地板上，右腿向左侧伸展，但他双目微闭，似乎不顾全场的观众的注视而进入梦乡……

　　　　 命运之神应该是个女性，很会捉弄人。

　　　　 当你热情高涨、充满斗志的时候，她往往对你置之不理；当你已经疲惫麻木、乐趣殆尽时，她却兴致勃勃地来缠绕不休。

　　　　 对叶建铭这样19岁的新人，最渴望有一场自己的精彩、完美表演。他希望高高跃起，跳到一堆防守队员的头上摘到篮板球，然后再狠狠将球砸进篮筐，最好将钢化玻璃篮板也砸得粉碎。

　　　　 可是，对于吴尚龙这样已在地板上混了二十多年的老将来说，“坚持就是胜利”是一句真理。假如有可能的话，他希望自己最好能站在篮筐下睡上一觉，然后去冲个淋浴，再去看赢球奖金是否已划到自己的帐户上。

　　　　 斗志失踪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事情。

　　　　 没有新鲜感，没有对成功的渴望，没有了激情，篮球已经变成了一个嘭嘭作响的皮囊，在一个铁筐子里无聊地钻来钻去。

　　　　 吴尚龙现在最感兴趣的是“数字”，因此，他私下成为一家国际运动品牌的地方总代理，也将更多的热情投入到社交里面。

　　　　 球队里面的年轻球员送浓眉大眼的吴尚龙一个很搞笑绰号——“交际花”。

　　　　 平时训练结束的时候，大龙偶尔会拍着叶建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哥哥我打不动了，以后球队就是你们的，可得给哥哥一口饭吃啊，多喂哥哥两个球。”

　　　　 “给大龙喂球？”

　　　　 叶建铭想过，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这个机会。

　　　　 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也从来都对自己充满信心，他盼望着站在明亮的灯光下的那一刻：所有对手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自己却微微一笑，虚晃一枪，让所有人防守的力道走空，然后像迈克尔.乔丹那样在一群静止的悬浮物中轻松上篮成功。如果可能的话，他也可以来个半空中的突然换手，让整个世界都在瞬间沉静中听到他送出的篮球轻轻触到篮筐的那一声响……

　　　　 白日梦。至少现在还是。

　　　　 陈德宏清楚叶建铭是一块什么料。这小子虽然入行比较晚，13岁开始打篮球，但14岁就被青年队相中，那时的他身高已经长到1米90，而且速度奇快，篮球智商也很高。

　　　　 相比其他活泼得有点精力过剩的青年队队员而言，叶建铭虽然显得有些内向，但骨子里面有一种倔强，他从不咄咄逼人，却也有一股决不服输的劲头。最能赢得陈德宏赞赏的是，叶建铭是那种从不蛮干的小队员，异常冷静。

　　　　 用陈德宏的话来说，叶建铭就是那种“有气质”的球员。

　　　　 在青年队呆了三年之后，叶建铭就被陈德宏调到一队跟队训练，在新赛季大幕开启之前，为球员注册的时候，陈德宏特别留意了叶建铭的年龄，由于他出道较晚，当时的教练只是将叶建铭的报名年龄改小了两岁，陈德宏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叶建铭的年龄再小一岁，那么他就可以打两届全运会，现在来看他只能以适龄球员的身份参加一届全运会。

　　　　 当然，叶建铭这样的年轻球员虽如凤毛麟角，但以北方雄狮队目前人员构成，也许他很难熬到出头之日。竞技比赛是残酷的，一个人的成功未必和实力画上等号，还要靠种种错综复杂的因素。

　　　　 叶建铭进入青年队之后，身高并没有突飞猛进，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大运动量训练的缘故，骨骼钙化得很快，只长了6公分就打住了。叶建铭在球员注册报名时“身高”一栏里填上了1米98，也算是穿上鞋的高度。

　　　　最残酷的现实是，叶建铭从技术风格到所能适应的位置都与球队当今的老大郑卫江冲突！无论是论资历和成绩，还是比较比赛经验与技术水平，郑卫江与叶建铭之间都是云泥之别。

　　　　 31岁的 郑卫江不清楚叶建铭的实力，也几乎无暇过问，因为他不怎么参加雄狮队的训练。

　　　　 也许，他能够感觉到叶建铭身上那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潜意识里有一种尊重在里面，他和叶建铭之间并没有产生任何“不良排斥”。

　　　　 也许，他只知道叶建铭是陈德宏安排来一个服侍自己的小球员，只是一个移动的衣架和鞋筐。

　　　　 19岁的叶建铭倒是显示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大将风度，他从来没有将郑卫江当作过敌人，在潜意识里也没有，他也不会像大龙那样阳奉阴违，表面上和队友亲切和善，但背地里却说一些坏话。

　　　　 他认真地拿着郑卫江的鞋走来走去，认真地观看郑卫江的任何一场比赛，这是他以前最喜欢做的事情，他在场边做着白日梦，想象着场上的郑卫江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场上的郑卫江。

　　　　 东北铁龙队来得稍晚一些。

　　　　 夜色之下，他们的羽绒服上隐约带有一些冰霜的味道。

　　　　 北方球队的棉衣似乎比一般南方球队的要厚重一些，也略显脏了一些。

　　　　 不知是否因为雄狮队主场气氛实在是过于火爆，铁龙队的队员们出现在地板上时有些无精打采。他们的美国主帅乔治.威尔逊西装革履，从休息室出来之后就站在客队替补席的末端，双手抱怀紧盯着场地一端的北方雄狮队。他们的国产助理教练王道衡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将手里的棉衣往替补席的座椅上一丢，铁龙队很快也投入了热身。他们的两个核心式人物、球队中锋，有“铁龙双塔”之称的车勇和骆北峰高昂着头，慢慢吞吞地从看台下面走出来。看见小队友正在热身，两人反倒是径直走向座椅，大赫赫地坐下，放慢镜一般脱棉衣、系鞋带、整理外衣……

　　　　 车勇身高2米16，前国家队中锋，身高臂长，作风彪悍，不过，现在随着年龄增大，在今年的新一届国家队集训名单上没有车勇的名字。车勇这人心思简单，打球经常很情绪化，虽然在国家队的位置没了，但在铁龙队依旧充当老大。

　　　　 22岁的骆北峰身高2米10，身体异常健壮，且技术细腻，取代车勇在国家队位置的正是他。据说，NBA的某支球队已经盯上了骆北峰，只可惜北方铁龙队死活不肯放人，因此年轻的骆北峰有一搭无一搭地在铁龙打着，这使得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大打折扣，但任何人都拿骆北峰和车勇两位“大爷”没有办法。

　　　　拉韧带，传接球，中投，练三分球……

　　　　 然后，热身中断，隆重而简短的新赛季开幕仪式举行。

　　　　 轮到双方队员出场向观众亮相的时刻，已经沉寂了几个月的篮球馆的天棚都几乎被沸腾的人声震破。

　　　　 “北方雄狮队的队员是……”赛场DJ拖了长音大声道——

　　　　 “4号，吕松林，5号，吴尚龙，6号，梁宏磊，7号，麦克，8号，基米……”

　　　　 每喊到一个名字，看台上的观众都随之嗷嗷一阵狂喊，然后是气棒相互撞击的声音，在两端两板后面啦啦队的女孩子们也是发出一阵尖叫。

　　　　 当念到9号郑卫江时，DJ特意将升高提升了8度，道：“下面一个，9号，郑卫江！”

　　　　 看台上观众更加狂热、喧闹，就连座椅也被呯呯嗙嗙地击打得山响。

　　　　 郑卫江从休息室里出来不久，穿了一套崭新的雄狮队外套，脚上的新鞋金黄色的前端从长裤下露出来，显得人格外精致、优雅。

　　　　 他从其他队员轻松地跑过，与队友一一击掌。

　　　　 麦克用拳头的正面轻轻敲击了一下郑卫江的臀部，郑卫江微微点头示意。然后，郑卫江站在基米的左侧，举手向看台上示意了一下，双手倒背，挺直地站在了球场的中央。

　　　　 再念到下面的队员名字的时候，观众的声音已经渐渐变得平淡。当喊道“14号，叶建铭”时，连DJ都有气无力的了。

　　　　 叶建铭轻轻地跑过其他队员的前面，主动和别人击掌，然后站在队伍的外端。

　　　　 他举手向周围的观众示意，他想引起大家的关注，他想感受一下被别人欢呼的味道……

　　　　 但是，几乎同上个赛季时一样，观众们只是有礼貌地表示自己的欢迎，但是大家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郑卫江和外援的身上。

　　　　 现在，每个人都等待着裁判员在中圈抛球，双方争球队员高高跃起的那一刻了。 　　

　　　　 全场起立，升国旗，奏国歌。

　　　　 双方队员握手。

　　　　 郑卫江与车勇和骆北峰行了个注目礼，微微点了点头。

　　　　 昨晚，郑卫江与车勇、骆北峰在当地最高档次的酒店北海皇宫喝了一个通宵。在国家队，郑卫江与他们二人都是搭档，国家队的战术也基本上从郑卫江开始，而性格沉稳细腻的郑卫江和粗犷的“铁龙双塔”私交不错。

　　　　 除了加深友情之外，郑卫江也算是替俱乐部做了工作——确保球队新赛季“开门红”，双方不要拼个你死我活。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旁观。

　　　　在热闹的时候旁观是一种落寞的心态，就像别人在吃火锅，你在喝凉水。

　　　　一股雄性的味道弥漫起来，看台上的观众已经变得狂热，利用空隙表演的啦啦队的女孩们异常兴奋，一曲《WE WILL ROCK YOU》在体育馆的上空震荡……

　　　　叶建铭习惯性地坐回到板凳的末端。

　　　　郑卫江、吴尚龙、梁宏磊、吕宋林和“小黑”基米除去外套，露出白色的主队球衣。球衣的前胸印有一个怒吼的狮头，球衣的号码为鲜红色，外勾金色的边缘，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5个人一起缓步向场内走去的那一刻，令叶建铭无比的羡慕。

　　　　他幻想，自己穿了崭新的球衣，正走向场地的中央，同时假装脑海里正在思索对看台上那些殷切的目光视而不见。

　　　　可是，他的球衣目前只能默默地呆在外套里面，正做着属于它的春秋大梦。

　　　　男人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参加一支球队，学会在灯光的照射下亮相。

　　　　否则，你的青春可能比别人要逊色、沉闷得多。

　　　　球场此时已陷入短暂的寂静。

　　　　吴尚龙和骆北峰面对面站着，注视着裁判手中的那个橘红色的球。

　　　　球抛起，灯光下，它无比圆润，外面的一层皮革细致发亮。

　　　　吴尚龙只是做了一个要跳球的动作，而骆北峰已是腾空而起，将球点拨到铁龙队后卫手里，车勇已两个大步赶到对方篮下……

　　　　梁宏磊积极地站位，并用小臂的侧面向外推挤车勇，吕松林已经成功地延误了对方后卫的推进，没有让他在第一时间内发动进攻。

　　　　吴尚龙落位，站住了三秒区右侧45度的位置，郑卫江缓缓地走向右侧边线附近，他与吴尚龙形成夹击骆北峰之势，吕松林和基米在前面保护弧顶。

　　　　二三联防。北方雄狮平稳地投入了战斗……　　

　　　　 在郑卫江的授意下，陈德宏安排队伍先以联防稳住阵脚，内线队员位置进行交换，吴尚龙去防守身高体重与自己相仿的骆北峰，而2米04的梁宏磊则去防守比他整整高出12公分的车勇。东北铁龙队传统打法以内线为主，因此外线的实力并不强，北方雄狮联防阵形收缩的较为密集，正好可以巩固篮下的防守。

　　　　 铁龙队后卫李晓霖见落入阵地战，便送了一个半高球，车勇左手接了，向外侧虚晃一枪，以右脚为轴心突然向前一个转身，球交右手，作势便投。不料，或许手冷肉紧的缘故，皮球在筐上弹跳了两下，被从底线溜过来的郑卫江一手掐了下来。郑卫江急速拍球向外猛跨两步，抬头看见基米早已蹿到对方半场，一个单手抛球就传了出去。

　　　　 基米接球一个极大的跳步急停飞进对方三秒区，尔后高高跃起单臂大风车将球狠狠砸进篮筐，并像猿人一样吊在篮筐下方，身体因惯性在空中旋转了360度。这时，回防的李晓霖才追至篮下。

　　　　 嗷的一声，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呐喊。

　　　　 酣畅淋漓的开局，让所有人瞬间达到高潮。

　　　　 教练席上的陈德宏早已换上了西装，他一个箭步冲到边线附近，趁热打铁般地指挥队员抓紧落回原来位置。然后，他又挺直脊背，站在灯光亮的地方。

　　　　 紧接着，郑卫江又成功截断铁龙队外援戈德传给骆北峰的反弹球，将球交给吕松林，吕宋林推进到前场，见李晓霖已提前守候在那里便将球传给插上的郑卫江手里。

　　　　 郑卫江不待吴尚龙等人跟进，便在三分线外高高跃起，果断出手……

　　　　 向后旋转着，皮球在灯幕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一头扎进篮筐。

　　　　 完美。

　　　　 又是嗷嗷一阵兴奋的叫喊，观众们几乎都从座椅上蹦了起来。

　　　　 5：0。

　　　　 郑卫江在19秒内贡献了一个篮板球、一次助攻和一个三分球。

　　　　 “MVP！MVP!MVP!”

　　　　 现场主持人不失时机，夸张地带领观众高喊了起来。

　　　　 郑卫监依旧不紧不慢、面无表情地回到原来的位置，对周围的声响充耳不闻，放佛对这一切已经再熟悉不过，平淡地像在看录像。

　　　　乔治.威尔逊向记录台要了一个暂停，这样的一个开局显然有些让他坐不住。

　　　　车勇和骆北峰若无其事地坐到座椅上，王道衡拿过两条大浴巾分别给两人批上，全然不顾乔治在忙着说些什么。

　　　　铁龙队的翻译是一个退休的英语教师，他的表述也是让人云里雾里一般摸不着头脑。　　

　　　　“车，你应该看到，你周围所有的人都有机会。”

　　　　“戈德，投篮。”

　　　　“骆，你很强壮，你的手不要垂着……”　　

　　　　未等老头儿翻译完，车勇扯下毛巾，忽地一下站起来，面无表情，昂首挺胸地走进场去了。骆北峰用浴巾擦了擦刚理的短发，也站了起来。

　　　　乔治往后退了一步，极其不悦地占到一边，看着比赛重新开始。

　　　　王道衡用双手在嘴上做了一个喇叭状，高声喊了一句：“大车，看一下45度。”

　　　　车勇晃了晃脑袋，活动了一下脖子，双手撑在膝盖上，站在了三秒区外。　　

　　　　乔治的暂停起到了效果，戈德在比赛重新开始之后接到李晓霖的传球，切着骆北峰杀入篮下，未等吴尚龙抛开骆北峰，他轻轻跃起，单手将球举过篮筐，轻轻一挑，皮球稳稳地落进网内，为铁龙队开张。

　　　　不过，局势并没有得到改观。

　　　　“铁龙双塔”进入状态的速度相当慢，尽管戈德此后又两次凭借中投得到4分，但北方雄狮却在郑卫江的带领下多次打出快攻，拖垮了铁龙队的阵型。即便铁龙队能够落入阵地防守，但郑卫江的外线出手让身高占下风的铁龙队队员难以招架。

　　　　凡是我的，都是你的；

　　　　你的，也是我的，并且我因他们得了荣耀。

　　　　叶建铭在场边欣赏着这场酣畅的战斗。一个负责给队员端送饮料的可爱圆脸女孩走过来，给了叶建铭一杯嘉德乐，叶建铭冲她笑了笑，将饮料接过来呷了一口后放在座椅底下。

　　　　那种黄绿色的液体挺甜很粘。

　　　　叶建铭在训练的时候从不喝饮料，他有时会觉得那种颜色的液体能把人的皮肤都染成黄绿色的。不过，善解人意的送饮料的女孩看到叶建铭在板凳上沉默的样子，便送给他一杯绿色的饮料，似乎要改善一下叶建铭的心情。

　　　　叶建铭不愿拒绝她，但是他心里想对女孩说——

　　　　“我不是来喝饮料的。”

　　　　雄狮队第一节战果颇丰。

　　　　27：12，郑卫江得到了15分，而且还有2次抢断，4次助攻，3个篮板球。

　　　　铁龙队有点缴械头降的意思，车勇只得到了2分和2个篮板球，还造成了自己的2次犯规。骆北峰没有得分，只拿了3个篮板球，1次助攻，1次失误。

　　　　风度翩翩的乔治.威尔逊有点开始冒火，他不断在场下队员面前耸肩摊手，或是喋喋不休地抱怨什么，但没有除另外一个外援威廉和他交流几句之外，几乎没有人看他，队员们都抄了手伸头看着场上的情况。

　　　　这也许就是标准的“袖手旁观”？

　　　　从第一节结束，到第二节的中段，乔治似乎都在场边发火，他不停地抱怨着什么，有时甚至在跺脚，梳得油光可鉴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滑稽。

　　　　坐的距乔治远铁龙队的队员无神地望着场上的比赛，距他近的队员则低头看着地板，王道衡则双手抱怀跑到替补席附近的过道里伸头向外张望着。

　　　　外援威廉似乎很想劝阻一下乔治，但他黑白得异常分明的眼睛眨了几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座椅上。作为球员，不应该干涉教练的自由，这一点威廉还是相当明白。　　

　　　　看台上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充分证实这是北方雄狮队的主场。

　　　　陈德宏站在场边，已经不满皱纹的老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和严肃，他不时大喊一声“磊子，防守！”“小吕，注意不要断球……”，抑或是伸手示意看台边上的观众坐下，不要过分激动。

　　　　那情形，陈德宏俨然是一位运筹帷幄的指挥大师。　　

　　　　场上，郑卫江从前场左侧穿插到右侧，梁宏垒勇敢地用身体堵住他身后盯防的队员，正在弧顶将球控在膝盖以下的吕松林在防守郑卫江的人赶到之前将球送到，郑卫江作势便投，防守队员急忙跳起封盖，但郑卫江并未起跳，而是待对手下落以后，他轻轻向前跃起，身体贴向对方，然后出手投篮……

　　　　球温顺地飘向篮筐，篮下所有人如同被人点了穴道，静止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那个橘红色的皮球。

　　　　当当两声，球在篮筐上跳了两下然后跌进篮筐！

　　　　嘟！于此同时，裁判向防守队员做出打手犯规的手势，“3+1”进球有效，加罚一分。观众们疯狂了，高唱“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好汉中，没有人真心愿意输球，没有人愿意打一场窝囊的比赛。

　　　　尽管，在这个世界上的各种较量中，存在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郑卫江站在罚球线上，双脚与肩同宽站立，两膝微曲，白帮金边的球鞋熠熠生辉，洁净的球衣柔滑地下垂，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两下篮球，然后五指张开，将球固定在拇指和小拇指中间，掌心空出，然后将球轻轻托举至头上，小臂与大臂垂直，大臂与躯干保持90度夹角。

　　　　这个动作是标准的教科书姿势，但郑卫江做来异常自然协调，毫不僵硬。

　　　　这就是天赋。

　　　　托举，伸展，无名指、中指、食指发力，干净轻柔地弹拨皮球出去……

　　　　皮球在空气中带着轻微的嘶嘶声奔向它的目的地。　

　　　　叶建铭和场边的其他队员的嘴了都发出了一声——“唰！”这是他们在为郑卫江的罚球入网时的“配音”。将球如此完美地投进篮筐，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对男孩来讲。　　

　　　　骆北峰站在3秒线外，他本来是要佯装与吴尚龙争抢一下篮板球，以他对郑卫江的了解，这个篮板球其实毫无争抢的意义，但出于对观众的尊重，他觉得必须在不关键的时候表现得更真实一点。于是，他用力地用肘顶住吴尚龙的肩膀，脚下抢先一步卡在了篮下。

　　　　那球完美入筐，和网袋接触之后，冬地一声落在篮筐投影点的下方，并跳到骆北峰的怀里。　　

　　　　篮板的后方，爆发出一阵哄笑。

　　　　“骆驼，回家去吧，喝点奶再来！”

　　　　“我看他是喝三聚氰胺的奶多了吧！”

　　　　“那就去找他妈……”　　

　　　　球迷中有铁杆，铁杆中也有泼皮无赖，看到本队胜利并辱骂对方球员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然而，他们这时却激怒了骆北峰。

　　　　健壮的像一头巨大的骆驼一样的骆北峰通地一声将手中的球摔在地板上，皮球猛地弹跳起来有撞进篮板的后方，在钢梁之间撞来撞去，半天才掉下来。

　　　　骆北峰额头上的血管暴起，几步就冲到看台的边上，眼看就要爆发一场“奥本山宫殿事件”！

　　　　平素坐在看台下方悠闲地看球的警察叔叔这时慌了手脚，高大的骆北峰冲了过来，他们只有骆北峰的胸脯那么高，几个人腾地跳起来，不知道是去挡住这头愤怒的巨兽，还是要慌不择路地逃开……

　　　　幸好，中国的篮球馆的看台与地板之间有很高的落差，这绝对是防止球员和球迷之间发生冲突的明智之举！

　　　　骆北峰正怒骂着试图跳上2米多高的看台时，吴尚龙、郑卫江和车用赶上来，拦腰抱住了骆北峰。

　　　　 全场一片大乱。

　　　　 观众纷纷开始起哄，警察们连忙制止，裁判们也冲过来，去劝阻骆北峰。

　　　　 在郑卫江等人的拖拽下，骆北峰才忿忿地回到场内，嘴里仍旧在不停咒骂。

　　　　 好不容易，骆北峰从愤怒中平静下来，比赛回到了正常的轨道。此时，距第二节比赛结束还有2分45秒。大屏幕上的比分是46：27，北方雄狮队领先了19分。

　　　　 乔治坐在教练席上，眼睛内充满了怒火，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球员，陷入了痛苦地思考。

　　　　 骆北峰果真是怒了。

　　　　 郑卫江一个突破分球，吴尚龙在罚球线外接球，他迅速地调整持球后，扬手就投……

　　　　 骆北峰突然向直升飞机一样升起来，无根粗大的手指充满劲道，笼罩住了吴尚龙的上空。

　　　　 呯的一声，吴尚龙感觉一团黑影向自己的脑门上袭来，他本能地一缩脑袋，被骆北峰封盖过来的皮球呼地一声从他头上飞过，跑到后场去了。大龙当场惊呆在那里，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与美国男篮热身时被大卫罗宾逊这么痛快地扇了一个大帽，在中国联赛的地板上，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　　

　　　　正在大龙发愣的功夫，铁龙队外援戈德已经飞速超越了吕松林，奔跑到自己的前场，猫腰捡起球，从3秒区外直接飞了进去，尔后哐地一声将球扣进了篮筐。

　　　　乔治见状腾地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为戈德的表现鼓掌。

　　　　大龙知道骆北峰怒了。这小子虽然人很仗义，但愤怒起来像头犟牛。

　　　　随后，骆北峰又拿到一个后场篮板，将球单臂长传给快下的李晓霖，成功地打出反击。面对骆北峰，惊魂未定的雄狮队内线陷入了瘫痪，吴尚龙感觉自己接到的篮球像个烫手的热山药，恨不得马上传到郑卫江手中去，身材比车勇小了一圈的梁宏磊在对方两大中锋的夹缝中只有喘息的份儿。

　　　　李晓霖三分命中，戈德又从基米手中抢断成功，将球传给了像装甲车一样推进的骆北峰，庞大、健壮的骆北峰灵活地运球前进，最后将球高高举起，来了个大踏步的三步上篮。脚下速度很快的吕松林虽然已经赶到了骆北峰的身前，却由于骆北峰将球高高举起，没有了盗球的机会。

　　　　咣当！

　　　　骆北峰将球狠狠按进了篮筐。

　　　　篮架被拉扯的上下震荡了半天，看台上一片惊呼，篮架后面的啦啦队女孩惊恐地注视着强悍的骆北峰。

　　　　骆北峰向着看台上来了一个“双展肱二头肌”的健美动作，嘴里发出了一声怒吼。　　

　　　　 9：0，铁龙队打出了一波凶猛的反击，比分一下追到了36：46。

　　　　陈德宏连忙跑到记录台要了暂停，转头吩咐场上队员坐到替补席上休息。

　　　　陈德宏是一个用兵比较保守的教练，他很少换人，尤其在这样一场新赛季的揭幕战上，他打算用一套主力阵容确保胜局。但是现在，他似乎预感到有些不妙。一次球员和球迷之间的冲突改变了赛场氛围，局势变得有些紧张。

　　　　郑卫江坐回到场边，额头上的汗水滚涌而下。

　　　　优雅潇洒的表演并不浪费多少体力，也不会让人迅速疲惫。但是，当艰难的时候，人的体能会迅速地流失。

　　　　中场前的最后30秒，郑卫江突然感觉到了——累。

　　　　彻夜饮酒、吸烟、玩乐，无规律的生活，使得这些可以用“铁人”之称的人也会出现体力透支的时候。

　　　　可爱的圆脸女孩给郑卫江递上一杯黄绿色的饮料，大球星皱了皱眉，怒道：“去，给我倒杯矿泉水！”女孩连忙跑开，去箱子里找出一瓶矿泉水匆匆倒了半杯送过来。郑卫江接了，一饮而尽，将杯子捏瘪扔在一边。

　　　　陈德宏拿了战术图板蹲在郑卫江的面前，仰头问：“大江，怎么样？”

　　　　郑卫江撸了一把头发上的汗，然后低头看着汗珠依旧滴到面前的地板上面，骂了一声：“妈的。”然后拿过战术图板对陈德宏说：“下面我休息半节，让杨涛顶一会，进攻多打下二和一，告诉他们防守时再收缩一点，小吕漂在外边，注意防止对方的反击。”

　　　　陈德宏样子似乎非常诚恳地转头布置战术去了，而郑卫江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汗珠继续往地板上滴。叶建铭从板凳的末端过来，先给郑卫江搭了一条毛巾，然后将棉衣从外面给他罩上。

　　　　郑卫江看也没看，只是用手拽了拽棉衣的领子。　　

　　　　杨涛身高2米01，有三分球的技术，但速度和力量与郑卫江的差距甚大，而且体形略胖，体能上自然更无法与正牌球星相比。不过，杨涛为人狡猾，在郑卫江面前和陈德宏那里相处的都不错，可谓如鱼得水。因此，以他的实力和水平居然也在球队中混得了郑卫江的替补位置，每逢郑卫江身体不适或者比赛进入垃圾时间的情况下，胖子杨涛便上去收拾残局。

　　　　雄狮队这边换下大家主力，乔治-威尔逊那边早已经找出对策。

　　　　乔治用威廉换下车勇，抛弃“双塔”战术，由骆北峰带领着双外援展开反击战。

　　　　雄狮队由梁宏磊发底线球，吕松林快速推进，铁龙队祭出全场紧逼盯人，小吕将球交给突破能力强的外援基米，基米接球后面对戈德。

　　　　戈德卡住上线，基米斜插进底线，篮下的骆北峰来了个半转身，基米就被封在篮筐的下方。

　　　　好在基米矮小，他从骆北峰的腋下用力一抛，将球传到异侧三分线外等候的杨涛手中，杨涛见面前无人防守，张手便投，皮球唰的一声入网，3分！

　　　　嗷！

　　　　刚才陷入紧张氛围的主场球迷一下又振奋起来，鼓掌声、气棒敲击声连绵不绝。

　　　　谁知正待杨涛沉浸在得意之中时，戈德已经从裁判手中接球并快速发出，威廉中线附近接球，风一样掠过胖胖的杨涛，刚赶到己方半场的梁宏磊见状连忙补防，威廉虚晃了一下，转身运球从罚球线部位直接切到篮下，然后咔嚓一下，来了个单臂的大风车灌篮，38：49。　　

　　　　铁龙队继续全场紧逼。

　　　　梁宏磊发球，吕宋林已被李晓霖盯死，基米上前拿球，野马一样的快下……

　　　　此时，距上半时比赛结束还剩6秒。

　　　　基米从肋下穿越骆北峰在半道的防守，然后高速三步篮行进中夸张地来了一个背后的假传，接着高高跃起准备扣篮结束进攻，铁龙队外援威廉此时拍马赶到，空中干扰了一下基米。　　

　　　　巨星能完成别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是他们理解规则，表现不会过火。

　　　　二是他们有强大的身体能力，在半空中确实具备“打三分”的技术。　　

　　　　但基米不是巨星，他只是在美国某个街头篮球队玩耍的孩子。

　　　　他高高跃起，威廉干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将球直接扣向篮筐，而是空中躲闪了一下……

　　　　哐。

　　　　篮球砸在篮筐的脖子上，高高地弹起，基米自己却落向篮板的后方。

　　　　威廉接到落下的篮球，然后转头看到骆北峰已回撤到中线，他将球传了出去。

　　　　无人防守的骆北峰运球前进，杨涛在身后慌忙追赶。及至篮下，庞大的骆北峰突然急停挤投，杨涛却刹车失灵笨拙飞向骆北峰，并从骆北峰的背上滑了下来。

　　　　嚓！打板入筐，众目睽睽之下，裁判的哨声吹响，骆北峰需加罚一个，上半场的比赛也走到了终点。

　　　　拍球，呼吸，投篮。

　　　　骆北峰的动作虽然不是非常流畅，但罚篮这种基本技术对中国中锋来讲不是什么难题。

　　　　41：49，大屏幕上的红字改写，两队的差距已经缩小到了8分。

　　　　烟味，尿骚味，陈旧的木质潮湿后发出腐败的味道，外面热闹、喧腾、色彩艳丽，但看台内部依旧那么陈旧，似乎没有人关心这个篮球馆里面的内容。

　　　　几个没能在中场时间亮相的女孩拿着花束在昏黄的灯光下认真地练习，见球员们从外面走进来便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从两侧的通道里走进来，雄狮队与铁龙队的队员和教练陆续走进休息室，双方的人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只有郑卫江与车勇照面时微微点了一下头。

　　　　叶建铭拎着一条毛巾走在最后面，一般情况下，在这种时候，陈德宏已在休息室里安排开战术，像他这样的“替补外”队员不需要第一时间赶到。

　　　　今天略有所不同，陈德宏一手扶了门，一手夹着烟，看着队员一个个从自己的面前经过，同时他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叶建铭走过时，陈德宏低声说了一句：“快点。”

　　　　走廊是“回”形的，两侧通向 台下，领导们不会穿过场地到休息室里来的。

　　　　陈德宏一面吸烟，一面注意西侧的走道。那面，灯光似乎忽闪了一下，一个笔挺的身影从拐角的那一边转了过来。尽管灯光很暗，但可以看出他的头发整洁地梳理在头顶，灰色的风衣似乎没有一个皱褶，锃亮的皮鞋在地面上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显得沉着而又坚定。

　　　　陈德宏甩掉烟头，猛踩了一脚，然后放开门板，快步迎上前去。

　　　　“刘书记，你觉得今天打得怎么样？我把您的精神都转达给小伙子们了，大家积极性很高，开局就打得不错……”

　　　　“好，好！”

　　　　刘书记带着专业、和蔼的微笑，跟陈德宏握了握手，但脚下并没有停歇。陈德宏顺势跟在他的身边，走到休息室大门时，他向抢前了一步，去拉大门的把手，刘书记很自然地脚下慢了半拍，双手一扶风衣的两侧，等门开了之后便快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开始用宏亮的声音讲话。

　　　　“小伙子们，今天开局打得很不错，我来看望一下大家，希望大家继续努力，打好这场揭幕战。”

　　　　书记响亮、热情的声音一下让所有队员抬起头来，郑卫江一手按了肩上的棉衣，站起身来。刘书记先亲热地跟郑卫江握了握手，然后跟站在前面的队员分别握了一下。

　　　　“大江今天劳苦功高，上半场我看得十分过瘾，其他几个领导也觉得很满意，这场球打得好，打出了我们的精神。”书记同志大声赞扬说。

　　　　郑卫江也一改平素冰冷的形象，谦恭、温和、亲热地说：“谢谢领导夸奖，大家都很努力，争取给这么多现场的球迷打出一场漂亮的胜利。”　

　　　　书记洪亮地笑了起来，他亲热地拍了拍郑卫江的臂膀，转头向其他人道：“大江不愧是我们队伍里的灵魂，有他这个态度，就没有打不好的球，我相信大家不会给家乡的球迷丢脸，大家努力！”

　　　　鼓掌。陈德宏和郑卫江使劲拍巴掌，刘书记双手摆了个向下压的姿势，示意大家安静一下，然后说：“陈指导带领这个队伍奋勇拼搏，付出了不少心血，希望大家要一如既往地支持他，贯彻好他安排的战术打法。”他转头向着陈德宏：“当然，老陈也要继续努力，进一步提高我们队伍里的技战术水平，我看我们的小伙子们还是有很大的提高空间的。”

　　　　陈德宏连连点头称是。

　　　　刘书记讲话完毕，转身离开，陈德宏毕恭毕敬地送了。

　　　　回头到了休息室，陈德宏拿过战术板说：“刚才刘书记亲自来给我们做动员，大家都要瞪起眼来，上半场打得不错，下半场一定得死死的按住对方打，我看大骆子有点急眼，大家要提防点，大龙，你得注意把他往外推，尽量不让他接近篮筐……”

　　　　“不，那个，老陈，你把图板拿过来。”未等陈德宏说完，郑卫江插上了话，陈德宏顺从地将图板交给郑卫江，嘴上说：“大江，你给大家说说看，怎么对付大骆子？”

　　　　郑卫江接过图板，白皙、修长的手指拨弄着上面的棋子说：“大骆子体重大，力量又好，大龙现在顶不动他，他的威胁在于向篮下压缩我们，磊子尽量干扰他一下，注意适当协防，但不要真防，注意盯好自己的人，他一个人得分顶多能得到40分，但一定不能让其他人放开打，尤其是他们的两个外援，他们什么也不清楚，打起来没轻没重的。”

　　　　陈德宏随声附和，道：“对，大江说的对，大骆子那边关键在于干扰他，其他人必须但防得死死的！”

　　　　郑卫江不管他，继续说：“第三节的上半段我休息一会，杨涛，你还是替我顶着这点，注意回防时要快一点，你脚下慢就不要使劲往篮下突破，进攻时多用假动作点着他们，及时往回兜。”

　　　　杨涛点头称是。

　　　　郑卫江突然咳了起来，陈德宏连忙有接过战术图板向其他人介绍如何“打一”如何“打二”，随后连忙撵着大家到外面适应对面的篮筐。休息室里，又是只剩下郑卫江和陈德宏。

　　　　距下半场比赛开始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其他人都拿了球去对面篮筐下练习投篮去了。吴尚龙慢慢吞吞地在练中投，一个和叶建铭相仿的小队员在忙着给他捡球。杨涛这个时间最兴奋了，他在表演他的“无盯防三分球”。

　　　　表演。　　

　　　　胖胖的杨涛平时专门练习的定点三分球这时最能派上用场，“一，二，三……十，十一……”看台上的观众都快惊呼起来了，他们在有节奏地帮着杨涛数数，杨涛很得意，继续一个接一个地投着，周围的其他人都开始停下来看他了。

　　　　叶建铭独自拿了一个球坐在替补席上，用指尖轻轻拍击着那个橘红色的皮球，皮球不停地在他手指下跳动着，像一个有生命的肉球。他全神贯注，用指尖去感受那肉球皮肤的温度，周围的呼喊声、吵闹声、音乐声，以及女孩子们的谈笑声都渐渐远去……

　　　　“你怎么不去表演一下？”

　　　　那肉球突然问叶建铭。

　　　　叶建铭愣了一下，回答说：“我不想。”

　　　　“不想？！为什么不想？你打球难道不是为了在这样的场合下给大家表演？”肉球也似乎皱了皱眉头问。

　　　　“因为我不是想讨别人喜欢，这只是我的事情，我喜欢沉浸在这里面，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我能做到什么。”

　　　　“做到什么？你想做到什么呢？”肉球继续追问。

　　　　“哦，我喜欢飞行的感觉，喜欢唰的一下入筐，喜欢在他们的头上摘到你。”

　　　　“那又会怎么样？你摘到我又会怎么样？我进不进筐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在筐里筐外都是我。”

　　　　“嗯……，这个，那么……”

　　　　叶建铭被肉球问得无语，他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在潜意识里，他清楚自己只是想通过这个来发泄一下他日益膨胀的激情。

　　　　“消耗，你明白吗？”叶建铭如此回答。

　　　　肉球笑了，并且摇了摇头。

　　　　“我觉得有些气愤，你把我看得很不重要，甚至并不了解我是有生命的，你知道吗？生命，生命需要有意义。”

　　　　意义？！

　　　　叶建铭笑了，的确，篮球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他觉得打球让自己有希望，可以穿喜欢的球衣和富有弹性的球鞋，可以触摸球的皮肤，可以跳起来到很高的地方，享受那种短暂的失重。不过，那只是他个人的感受。

　　　　他对肉球说：“我觉得能跟你在一起就是有意义，可是，别人或许并不这样认为，很多人都以为我在浪费生命，甚至认为把打球看做一种无所事事的人才干的事情。”

　　　　“喔！”肉球也若有所悟，不过它很快对叶建铭说：“你认为他们的看法对你很重要？看来，你非常渴望别人对你的认可。”

　　　　“不，我并不重视别人对我看法，只是有时会对自己产生一些怀疑，我不知道还能跟你在一起多长时间。”

　　　　“哦，那就好了，别人的看法或许有道理，但是对于你来说毫无意义，对你来说，现在你所做的就是最有价值的事情，简单来说，你有自己的希望，这是你的职业，你甚至比很多人都要幸运，你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穿自己喜欢穿的球衣，甚至能有一份不错的工资，你应该为自己骄傲才对。”

　　　　“可是，我现在只能在一边看别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没有机会，因此，我有时也会产生一些怀疑。”

　　　　“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要么你在嫉妒别人可以上场比赛，要么，那就是你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

　　　　肉球的语气也严厉起来。

　　　　叶建铭沉思：“我嫉妒吗？我没有信心？”

　　　　“你应该坚定一点，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力，还需要一点耐心，就像有时打比赛一样，你去抢我的时候，我反而会跳走，当你在一边等待机会的时候，我说不定会跳过来！”

　　　　“你是说让我等待？”叶建铭问：“难道比赛时不应该去争抢？”

　　　　“不，我是说虽然机会非常多，但属于你的机会终究会属于你，你需要花一点时间等待它到来，并不等于什么事情不做，只消磨时间。”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去练习投篮，就像比赛一开始就轮到你上场一样，去！快去！记得要有仪式感，就像你要在正式比赛中亮相一样！”

　　　　“就像我要在正式比赛中亮相一样！有仪式感！”

　　　　“对，有仪式感！”

　　　　“有仪式感！”

　　　　叶建铭把视线从地板上移出来，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上面灯光明亮，璀璨夺目，四周球鞋在吱吱作响，篮球在冬冬冬地撞击着地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地煤油混和松香的味道，担任啦啦队员的女孩子们在欢快地谈笑着，不时有尖叫声传来。

　　　　“记得就像要在正式比赛中亮相一样，有仪式感！”那肉球叮嘱他。

　　　　叶建铭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将上面的长袖T恤理顺，白色的长裤直直地垂到球鞋上面，他抱起篮球，走向篮架。

　　　　右手五指张开，篮球固定在拇指和小指之间，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有弹性地支撑住篮球，左右牢牢地将它固定在右手上，然后置于额头上方一球远的距离，托举，伸展，弹拨，随前动作……

　　　　唰！那球在空气中旋转着，稳稳地落向篮筐。

　　　　叶建铭旁若无人地开始练习投篮，适应一下在明亮的灯光下庞大篮球馆里的空间距离感，他全神贯注，像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沉稳，坚定，不受任何干扰。

　　　　休息室内烟雾缭绕。

　　　　郑卫江依旧是保持着自己那种优雅的姿势抽烟，不时将右手的肘部支在膝盖上，香烟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中夹着，一缕蓝烟袅袅地上升。

　　　　陈德宏亲密地坐在郑卫江的一边，大口地吸着烟。

　　　　陈德宏略有忧虑地问郑卫江：“大江，你说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看大骆子有点蛮干，今天球迷真有点惹恼了他，你说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郑卫江将烟送到嘴上轻啜了一口，骂道：“妈的，找人告诉那几个球迷，别他妈没好没歹的。”

　　　　然后，郑卫江睨了陈德宏一眼说：“论实力我们两支队伍不相上下，我们也没有必要怕他们什么，再说，大骆虽然脾气大了点，我相信下半场他还是冷静下来的。不用担心，我休息半节，最后一节我们拼一拼，我估计拿下这场比赛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陈德宏笑道：“当然，我们这支队不完全靠着你吗？大江，身体怎么样？体能不会有问题吧？”

　　　　郑卫江皱了皱眉，道：“老陈，我这身体还能再打几年，我自己有数。”然后，郑卫江不理陈德宏，转头自己抽烟。

　　　　陈德宏讨好地笑了几声，见郑卫江不再搭理自己，起身抓了战术图板出去。

　　　　外面，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的汽笛声响起，啦啦队的女孩们忙着比赛前的表演，球员们已经结束练习，回到替补席前。

　　　　陈德宏走到队员们面前，大声招呼了一下，向队员们做了半场安排。

　　　　杨涛、梁宏磊，吴尚龙、基米和吕松林，下半场首发。

　　　　麦克张了张双手，表现出一种无奈的表情，他不明白为什么教练会让他一直坐在替补席上。

　　　　大龙摸了摸麦克的光头，转身上场。对于他而言，在首个主场，尤其是揭幕战上，必须起到重要的作用。

　　　　在场地的另一边，铁龙队的教练乔治眼神已经变得刚毅，在中场休息室里，他已经做了暴风骤雨般的改革……

　　　　“骆，我很理解你，在这样的一个球队打球对你来说是一种折磨，但是，至少现在你别无选择，如果你主动放弃的话，我想那是在放弃你的未来。”

　　　　乔治把仍旧处于愤怒中的骆北峰作为他的突破口，老翻译此时也如梦方醒，比较流畅地给乔治翻译着。

　　　　“骆，我觉得你现在是在为你的新东家打球。是的，他们现在正在NBA，正在美国看你打球，我希望你不会让他们失望，骆，如果你珍惜的话，我想你可能还有八年的时间到NBA打球。在夏天，我会把你的更多情况介绍给他们的。”

　　　　然后，乔治对李晓霖一个很高的评价：“李，你很职业，这令我十分敬佩，我希望你能多注意我说的，对方的1号位虽然比你有经验，但是我认为你应该勇敢地面对他，你的身高，还有力量都比他强，你可以跟他进行一对一的较量。”

　　　　乔治对两个黑人外援并没有过多的评价，作为白人教练，他的职责就是指挥他的球员去打球。

　　　　他告诉威廉：“贴紧对方的9号，切断他们给他的传球路线，尤其是在他无球的时候，你应该让他向边线和底线走。”

　　　　他告诉戈德：“对方的内线比较缓慢，你可以快攻或直接突破。”

　　　　作为一个外籍教练，乔治不用去平衡球队的关系，他所做的就是去围绕比赛安排人员上场。尽管，他几乎操纵不了这个球队。

　　　　他对车勇保持礼貌而有淡漠的表情——“车，你需要休息。”

　　　　车勇将毛巾往头上一搭，双臂放在脑后，靠在墙上，显示出无所谓的样子。

　　　　乔治用手指着铁龙队年轻的队员赵永斌，眼光深邃地道：“赵，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下半场该是我们表演的时刻了，我认为你又能力打好4号位。”

　　　　赵永斌有些惊讶地望着乔治，他看了看车勇和骆北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点了点头。

　　　　他是个新人，一枚无人意料的棋子。

　　　　乔治很沉着地把他隐藏了半场。　　　　

　　　　赵永斌是一个和叶建铭年龄相仿的男孩，身高2米06，力量出色，中投准确。但是在铁龙队，赵永斌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能够作为主力上场，4号位属于骆北峰。

　　　　不过今天发生了改变，骆北峰改打5号位，4号位下半场属于赵永斌。

　　　　短短的十分钟的时间，铁龙队已经变了一个模样，充满斗志和生机，不似先前那样呆滞和涣散。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地板上空，灯光依旧明亮，雄狮队主场的观众热情高涨地等待下半场的开始。

　　　　乔治双手抱怀，显得踌躇满志。而另外一边，陈德宏却似乎感到一丝危机，他紧张地看着铁龙队的一方，有很多地方让他觉得不安。　　　　

　　　　骆北峰，赵永斌，威廉，戈德，还有李晓霖。阵容看上去没有变，但这却是一个有了战斗力和凝聚力的队伍，但更为关键的是，他们似乎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开场。

　　　　赵永斌飞快地抢走了杨涛刚刚拿到的一个传球，然后单臂长传，李晓霖快攻轻松得手。随后，李晓霖转身抢断了吕松林发底线球时一个漫不经心地基地传球，并将球交给威廉手中，威廉毫不客气地来了一个战斧式扣篮。

　　　　“COM ON！COM ON!BOY!”乔治在场边大力鼓掌。

　　　　雄狮队的球员和球迷们惊愕了，不过，好在还有4分的优势，这微薄的领先优势还让人稍稍松一口气，毕竟多数人不会了解一支球队的变化会如此之大。

　　　　铁龙的盯人逼得很凶，好在吕松林还是能将球运到前场，雄狮队的速度上不去只有落入阵地战。杨涛见对方4号位是一个新人，示意吕松林打“三”，在梁宏磊的掩护下，杨涛拉到边路，接吕松林的球出手便投，皮球在篮筐上很不情愿地蹦跶了两下后跌进网去了，观众们一阵欢呼声，杨涛得意地连续扬手煽动观众情绪，现场的氛围似乎一下回到了上半场。

　　　　但铁龙队的反击却来得更加迅猛。

　　　　威廉发底线球，戈德接球后运球疾进，刚刚松懈了一下的雄狮队连忙重新稳住阵脚，但注意力还在戈德身上的时候，赵永斌已经空切到篮下，在梁宏磊发愣的工夫，他高高跃起出手，球划出一个低平的弧线急速入筐。

　　　　一向以身板去扛对方内线的梁宏磊懵了，他从来没有跟赵永斌交过手，以他的经验和能力对付这样年轻的队员不是问题，但是现在他没有多少时间去适应对方的动作，只有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傻看着赵永斌跳投出手。　　　　　　

　　　　47：51，比分差距进一步缩小。　　　　　　

　　　　随后，铁龙队半场扩大盯人，吕松林在李晓霖的盯防下只得将控制球的机会交给基米，而此时的基米已经充分暴露出街头球员的盲目，他连续两次仓促发动进攻，被铁龙队成功防守并由戈德和威廉将比分扳平。

　　　　陈德宏跳了起来。

　　　　他向记录台做了手势，叫暂停。

　　　　陈德宏一手持战术图板，单膝跪地，一手搭在膝盖上，他一边安排上场球员坐下休息，转头向叶建铭说：“去休息室叫大江！”

　　　　去休息室叫大江。叶建铭立即跑向看台下的通道。

　　　　推开休息室的门，郑卫江正披着棉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他上半场激战的汗水刚刚退去，但脸色有些发黄，他睁眼看见叶建铭时还带着浓浓的倦意。

　　　　“大江，陈导请你去。”

　　　　“怎么了？”

　　　　“对方下半场调整了阵容和打法，现在比分扳平了。”

　　　　“妈的！”郑卫江骂了一句：“老陈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快就被对方扳平了。”

　　　　他起身披了棉衣就往外走，叶建铭跟在他的身后。球场里面，灯火通明，暂停已经结束，骆北峰完成一次强力的灌篮，正伸着一个食指放在嘴上向看台上那些嘘他的球迷闭嘴。

　　　　郑卫江扶了扶棉衣，一屁股坐在长凳的最头上，陈德宏看见郑卫江，似乎是看到了救星，他转身扶住郑卫江的肩膀，低头问：“大江这会儿歇得怎么样？”

　　　　郑卫江没有理他，歪了歪头看着场上的形势。

　　　　陈德宏说：“对方大车不上，又上来个小孩，下半场拼得很凶，我看涛子他们是顶不住了。”

　　　　郑卫江摆了摆手，道：“老陈，你先闪闪，我看看情况再说。”

　　　　场上，吴尚龙艰难地防守骆北峰，这比上半场他去防守车勇难度大了很多。赵永斌扯得比较开，梁宏磊不得不被他吸引到外边，骆北峰接到戈德的传球，先用肩顶了两下吴尚龙，大龙正呲牙咧嘴地挨着，骆北峰突然一个后转身将大龙甩在身后，然后双手持球来了一次凶狠的灌筐，补防的梁宏磊根本没有可能干扰他这次泰山压顶般的攻击，只得在地板上捡了球去底线发球。

　　　　在3分钟内，铁龙队已打出一个15比2的大反击，反而以5分的优势领先了雄狮队。

　　　　郑卫江说：“老陈，叫暂停。”

　　　　陈德宏连忙做了。

　　　　郑卫江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关节，给杨涛说：“你下来歇会，我上。”然后，他转头对其他人说：“对方现在是防守两次盯人，一次联防，进攻是以大骆子为轴心，年轻的小内线为牵制，进攻还是靠两个外援。”

　　　　郑卫江的分析引得大家一片赞同。

　　　　郑卫江说：“大龙，你也歇会，让麦克上，基米，你来组织，小吕你有机会投三分。”

　　　　他对基米做了个运球的姿势，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意思说让基米控球，进攻时交给他来处理。基米点了点头，似乎很明白他的意思。

　　　　大龙早拎了一条毛巾，不言不语地坐到一旁。

　　　　这一变化，果然有效。　　　　

　　　　麦克的臂展很长，他两只手煺箍衷诼姹狈逋飞希」芩奶逯夭蝗缏姹狈澹侵辽偎纳铣∈沟寐姹狈宀荒芟裣惹澳茄诶合挛?

　　　　大骆子几次拿到球之后见转身不能直接进攻便将球分到外线手中去了，郑卫江和基米、吕松林三人和对方的外线基本上是半斤八两，双方的比分紧紧咬住，差距一直在5分上下徘徊。

　　　　郑卫江的远投与突破分球依旧给铁龙队造成极大的杀伤，但骆北峰对雄狮队的压力仍然不减，这使得威廉和戈德两名外援外投内突，让雄狮队疲于应付。

　　　　雄狮队的改变在于核心郑卫江的重新登场，而铁龙队则是由于乔治做了阵容上的变化和队伍的激励，双方的水平并没有太大的提高，我们可以说乔治的这种改变并没有在实质上对铁龙队起到作用，球员们在比赛中依旧是过多地依靠精神面貌的变化和随机配合。

　　　　他们并不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第三节结束，比分为72：76，铁龙队依旧领先。

　　　　郑卫江坐在长凳上，大口喘着气，不时咳上几声，黄豆大的汗滴滚过发白的面颊，滴到地板上，甚至是那双有着金色边缘的新鞋子上面。陈德宏早已经迅速地给他披上一条宽大的毛巾，送饮料的女孩原本端了一杯矿泉水过来，看见郑卫江神情冰冷地坐在那里便犹豫了，还是陈德宏从她手中拿过水杯，送到郑卫江的面前。

　　　　“磊子！”郑卫江说道：“你替我挡一下威廉，他现在是在逼我走底线，你手上可以适当拉他一下。”

　　　　郑卫江一把拉下肩上的毛巾，从陈德宏手中拿过战术图板，在长凳上来了个半转身，向着其他人道：“对方两个外援主要从两侧45度发动进攻，直接出手中远投多，突破的目的还是在搅乱我们，注意两侧多向外顶一顶，目前为止我们的犯规还比较少，第四节开始时下手狠一点，最好能够先激怒他们。”

　　　　然后，他在图板上划了一个交差之后，对吕松林说：“我，基米，进攻的顺序先互换位置，等我从一侧出来之后再交球，你和基米可以互换。”

　　　　此时的乔治-威尔逊既兴奋又紧张，他单膝跪在铁龙队球员们面前进行决战时的安排。

　　　　至少现在有两个球员在很认真地聆听乔治的教诲。戈德和威廉，三个外国人此刻的内心和语言是互通的。第四节比赛开始时，戈德和威廉轻轻拍了拍乔治，然后走进场地里面去。

　　　　决战时刻到了！

　　　　比赛馆上空弥漫着蓝烟，空气变得浑浊不堪，呐喊声、音乐声、女孩的尖叫声，以及篮球的冬冬声、球鞋的吱吱声都粘附在一起，令人无法分辨。观众们的情绪被拉扯得更高，看这样的一场球赛，人们很难有松弛下来的时候，完全陷入粘稠的比赛情节中去了。　　　　

　　　　郑卫江讲解时，叶建铭站在一边认真地听了，他记得肉球的话，像临上场前的球员一样认真、冷静、沉默地记住郑卫江的安排——从右侧45度向内切入，经梁宏磊掩护，到另外一侧，与基米互换位置，这时吕松林交球，第三套战术开始……

　　　　“记住，要有仪式感！”

　　　　上场的依旧是郑卫江。

　　　　但叶建铭像个待发的武士那样镇静地坐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

　　　　骆北峰眼中的血丝还没有退去，那是一种愤怒的颜色。长期在铁龙队消磨时光使得这头巨兽变得消沉，但这只是暂时的，他体内流动着蓬勃的血液，肌肉粗壮，肌腱和韧带结实，皮肤下面充满着荷尔蒙，他需要爆发。

　　　　爆发。

　　　　麦克是有经验的球员，但他被骆北峰从后背上透出来的那股杀气震慑住了。算起来，他只能是个半职业球员，他还不能适应一个对手先是心不在焉地参加比赛后又杀气腾腾地找人玩命的情形。因此，面对强壮的骆北峰，麦克的优势逐渐在丧失，就像被头顶的强光烤化了一样。

　　　　威廉将球基地传给卡在三秒区外的骆北峰，骆北峰背对篮筐单手持球用身躯向后微微顶了顶麦克的前胸，麦克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前胸传到后背，他几乎无法呼吸，正当他努力向外支撑一下骆北峰时，骆北峰突然从他身前消失了……

　　　　骆北峰后转身，左手运球，右手随着转身向后划了一个圆弧甩出。啪！麦克的后背被击打个正着，疼痛迅速击穿了他的左半边身体，正当他还没有缓过神的功夫，骆北峰的重扣已将篮架压弯。

　　　　骆北峰这个重扣给了第四节刚刚开始后的雄狮队一个沉重的打击，正准备协防骆北峰的郑卫江马上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他知道：第四节将会是一个艰难的恶战。

　　　　郑卫江在骆北峰面前轻微地咳了一声，骆北峰却冬冬冬地踩着地板跑向己方的后场。郑卫江脸色一变，也连忙转头进入角色。

　　　　威廉的身体打开像扇门板一样把郑卫江向边线挤去，郑卫江猛向底线方向一个跨步，然后又灵巧地闪身紧贴威廉的另一侧向内线切了过去，当吃了郑卫江虚晃的威廉急忙转身封堵的时候却迎面遇上前来掩护的梁宏磊。郑卫江跑到场地的另外一侧，这里基米刚刚吸引开了戈德，郑卫江站在一片空白的区域上，吕维松刚好将球运到这一侧，他将球传给了郑卫江。

　　　　郑卫江将球在手中调整好，然后轻轻地跃起，又是标准、优美的教科书动作，那球完美、坚定地奔向篮筐，然后干脆利落地从网袋的下面出来。

　　　　75：78！观众的情绪一下稳定了许多，他们知道此时球队的“灵魂”的作用显现了，他无所不能。　　

　　　　回头铁龙队进攻，照例由骆北峰向内线施加压力，麦克吃力地顶住骆北峰，封住上线，让他向底线转身，郑卫江轻巧地从篮筐下包抄过来，趁骆北峰用眼瞄着麦克的功夫顺着他两支臂膀的中间向外将球一转，滑腻的篮球从骆北峰的巨掌中间就被俘获到郑卫江的手中，郑卫江得球之后抬头一望，看见吕松林已经奔至中线，便将球单手抛了过去。铁龙队外援戈德见状拍马杀到，延误吕松林的推进，但另外一侧的郑卫江已经杀奔铁龙队的后场，吕松林将球回传到了郑卫江的手中，一个标准的二对一的进攻。

　　　　好一个郑卫江，见铁龙队尚未来得及回防，反而轻拍一下篮球，向后退了一步，到了三分线外，尔后故伎重演，一个准确的三分命中，比分一下追成78比78，平了。

　　　　干净、漂亮、坚决，这就是郑卫江的作风。现场观众先是一片惊讶之声，随后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偶像。不知多少人想作郑卫江这样的角色！叶建铭自然也是。他情不自禁地攥了攥拳头，把这一幕深深地复制在自己的脑海里面。

　　　　在胜负面前，一个团队自然而然地会产生一定的凝聚力，此时此刻，球员、球迷几乎都融为了一体。这是球赛的魅力。

　　 乔治见雄狮队的势头上来，连忙叫了暂停。这次，他特别跑到威廉和戈德的面前叮嘱了一番。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最值得信赖，也是最容易沟通的就是他的同胞。

　　　　比赛重新开始，双方陷入“拉锯”战。

　　　　向雄狮队率先发难的是赵永斌，他从梁宏磊的头上抢走了前场篮板球然后打板入筐，但雄狮队马上还以颜色，吕松林将球递给快速空切的基米，基米做了个夸张的换手动作后将球弄进篮筐。

　　　　骆北峰强打麦克成功。

　　　　麦克利用中投扳回一球。

　　　　郑卫江拦截了李晓霖的传球，快速反击上篮。

　　　　戈德三分球命中。

　　　　郑卫江转头还给对方一个三分……

　　　　空气粘稠了，看台之上，每个人的胸口似乎都缠绕上厚厚的绷带，呼吸沉重，心跳加快，眼睛里充满血丝，只有不断的呐喊声变得愈发响亮和锐利，似乎就要把体育馆的天棚冲击成碎片。

　　　　主角还是郑卫江。

　　　　他现在是场上的最高指挥。

　　　　吕松林缺乏真正的攻击性，于是他成为埋伏的杀手，郑卫江由边路提到弧顶，由他亲自组织进攻。这一变化使得想把他挤到边线附近的威廉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上前防守，郑卫江就突破，他保持一定距离时，郑卫江便作势就投。乔治急得不断大喊，让威廉的防守强悍一点。

　　　　乔治的声音提醒了威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必须逼上去，利用自己宽阔的肩膀和长长的臂展形成一道“墙”，至少让敏捷的郑卫江不能投出致命的三分球，迫使他不断的突破来消耗目前非常可贵的体力。

　　　　第四节的时间已经过去了7分40秒，比分是96比93。

　　　　雄狮队已慢慢重新占据上风，心情变得舒缓，肌肉不再生硬，大脑开始沉静，视线也变得清晰和集中。

　　　　尽管威廉和戈德黑白分明的眼神中还存在旺盛的斗志，但铁龙队当前的核心骆北峰的杀气却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李晓霖不停地用手掌去搓鞋底。

　　　　年轻的赵永斌非常渴望赢得胜利，但此时他有些茫然，似乎找不到指引。

　　　　进攻，李晓霖待戈德从一侧拉出后将球迅速地交到他手中，基米迅速杀到占据了中路，只留出边路，戈德向右虚幻一枪，向边路突进，基米以为他中招，连忙移动脚步向外封杀他的去路，但戈德突然左手运球后转身面向了中路。

　　　　此时的郑卫江正在一侧，他见戈德已经晃脱了基米，正欲发力飞向篮筐，便顺手一扫。

　　　　戈德的注意力全在篮筐上面，被郑卫江手指由下至上迅速一扫，加上自己的向上持球的力量，竟将皮球甩了出去。

　　　　郑卫江接着一个飞跃，将球紧紧抱在了怀里。这一瞬间鹊起鸪落，令看台上发出一片喝彩之声。

　　　　不过，威廉很快一步卡过来，在第一时间封堵了郑卫江的去路。至少，这样会使郑卫江带球突进，以他的身高和弹跳，如果一运球到半场那么除了犯规之外很难阻挡。

　　　　郑卫江没有急于进攻，他将球交给了已经找到空当的吕松林，自己再慢慢推进到前场。威廉不敢松懈，依旧紧紧贴住了郑卫江，他试图将其封冻在外线。

　　　　然而就在他一转眼的功夫，郑卫江猛地推了他一把向外跨了一步，吕松林立即将球交到了这位球场老大手中。

　　　　威廉张开双臂，脚下封住郑卫江的中间去路。两人短暂的时间内僵持在中圈附近，面对面，四目相对。

　　　　雄狮队队员见状，四散拉开，这将是典型的一对一的较量。

　　　　郑卫江见他已在最佳的防守距离之内，便两膝微屈，重心前移至脚掌，双手持球在威廉的面前划了一个弧，威廉知是视觉干扰，便如老僧入定，只注意郑卫江脚下。

　　　　划弧到胸前后，郑卫江双臂下垂，两肘外张，两手将球紧紧箍住放到地板以上，先向右平移，后猛地向左前上迅速移动。

　　　　这两个动作中，第一个是为了让威廉注意，威廉不会有身体的反应，第二个动作是为了调动威廉的本能反应，当进攻队员迅速做出动作时，防守人会发生不由自主的条件反射，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优秀运动员，也无法克服神经发出的这种本能冲动。

　　　　常人可能无法感知对手身体瞬间的变化，但对于高手之间，哪怕再细微的动作也能被对手洞悉。

　　　　威廉长长的睫毛似乎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但郑卫江已经迅速地觉察到他右腿的股四头肌在放松缝匠肌、腓肠肌和大腿后部肌群收紧，左腿的股四头肌收紧，后侧肌群放松。他将球向左前上方猛然摆动之后，左腿迅速发力，身体重心快速右移，手臂将球向右前方的地板上放出，左腿蹬伸，左肩前伸指向威廉的下巴，然后左腿向右前方大步跨出。

　　　　一个漂亮的交叉步过人。

　　　　也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外人看上去飞快，但两人之间电光石火的一瞬已经发生数次智力碰撞。

　　　　尽管肌肉发生了瞬间的变化，但威廉并没有失去最佳的防守位置，他马上做出自己第一个真正的有意识反应，右腿蹬伸，左腿向侧后滑了一大步，张开的双臂如同一扇门板一样将郑卫江的去路指向边线。

　　　　第四个动作。

　　　　见威廉要将自己逼向右侧边线，郑卫江待球到右手正急速上弹的功夫，前方的左腿迅速蹬伸，脚下碾转，右侧躯干肌肉收紧，右腿放松，右肩一领，来了个后转身，手臂顺势将球运至左侧。

　　　　威廉的中路已经露出三分之一个躯干的位置。

　　　　郑卫江头一低，猫腰，钻进了威廉腋下的空当，他两腿像弹簧一样蹦了出去，他的左手运球像右手一样灵活迅速。

　　　　威廉迅速回撤，紧追不舍。

　　　　铁龙队的队员阵型已被雄狮队队员拉开，距篮下要害部位最近的是骆北峰，其次是年轻的大前锋赵永斌。

　　　　骆北峰向中路前方跨了一步，巨大的身躯遮挡住了暴露的篮筐。杀进来的郑卫江一个跳步的急停，落在了骆北峰的左前方。

　　　　在空中，他已迅速想好了对策。甚至可以说想也没想，只是靠平时的经验和积累。

　　　　骆北峰的左臂向上尽力张开，郑卫江拿球向自己的右上虚点了一下，右腿向前滑了一小步，待骆北峰把向左上的力量使尽，然后他左脚为轴，紧贴着骆北峰的身体猛然转身，球交左手，双腿发力，腾地一声高高跃起，将球按进篮筐。

　　　　刹那之间，郑卫江做了七八个动作，晃开了对方两名主力队员，惊呆了所有人。

　　　　但郑卫江并非迈克-乔丹。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威廉尽量强迫他多跑多做动作的计谋已经成功。当他将球按进篮筐的那一刹那，感觉自己已消耗尽最后一丝精力，他全身肌肉松弛下来，无力地放开篮筐。尔后，他感到一阵剧痛，似乎一直从地板上传来，顺着右腿快速的蔓延，一直到大脑，他甚至听到了有东西断裂的声音。

　　　　郑卫江大叫一声，仰天倒地。

　　　　他感到原本在四周照射的灯光忽然向头顶的上方聚拢起来，变得异常耀眼，直到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盘，随后身体忽如同陷入泥泽，由慢变快，上空的光盘逐渐变暗，刚才那一幕幕在脑海里瞬间回放，威廉、变向、突破、骆北峰、急停、上篮……忽然嘭得一声，他触到了泥潭的底部。

　　　　后背一阵闷痛，五脏六腑都震颤般地疼痛，但一股最清晰最强烈的刺痛顺着右脚的脚背爬上来，一直到心脏这个地方还在继续往上蔓延。

　　　　他躺在了地板上，面向篮筐和布满大灯的天花板。几个高大的身影靠上来，遮去了天空，尔后，他看到了赵永斌惶恐的一双眼睛。

　　　　“大江哥，我，我不是故意的……”赵永斌战战兢兢地说。

　　　　刚才，梁宏磊拉开，赵永斌也适当离开了三秒区，他一边用手轻轻搭在梁宏磊的背上，一边注意观察郑卫江的动态。当郑卫江摆脱威廉杀向骆北峰时，赵永斌开始积极回防，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赶到骆北峰的右后方时，郑卫江已经腾空而起。

　　　　年轻的赵永斌很想把郑卫江的球从手中拨掉，他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可是，郑卫江从篮筐上下来时，右脚前掌却正好踩在跟进的赵永斌脚面上……

　　　　郑卫江身体的压力很大部分集中在这只脚上，疲劳、松弛的他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他的右脚一下侧翻了起来，脚背外侧的韧带瞬间撕裂。

　　　　郑卫江脑海里的那一声断裂声便是韧带断裂时发出的震动顺着腿骨、脊椎骨和颅骨传递上来的声音。

　　　　疼痛，火一般的疼痛，有锥子在狠狠地钻进郑卫江的脚背。

　　　　陈德宏一个箭步跳过来，从后边拨开几个粗壮的大汉，来到郑卫江的面前，急切的问：“大江，你怎么样？”

　　　　郑卫江抱住右脚，显得异常痛苦，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肩膀下滑，地板上已经湿了一片。他咬着牙向陈德宏摆了摆手，狠狠地说：“不行，我得下去……”

　　　　医务员阿姨拎着小药箱从人风中挤过来，正欲打开药箱时，被裁判制止了。

　　　　主裁边奇向着几个队员说：“来，快点把他抬到替补席去！”随后，他向场边的拿拖把和毛巾的男孩挥了挥手，几个男孩连忙冲上来，蹲在地板上擦郑卫江留下的汗水。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郑卫江抬到了雄狮队的长凳上，陈德宏已经向记录台要了暂停。男孩们还在认真地一遍一遍擦着地板，啦啦队的女孩们听到音乐一响连忙冲上地板开始表演。但空气似乎依旧紧张，雄狮队坐席后的观众纷纷靠拢过来，伸着脑袋看望郑卫江的情况，远处的球迷也紧张地向这眺望。

　　　　医务员阿姨脱去郑卫江的鞋，用手中的喷剂向郑卫江的脚踝猛喷了一阵，空气中立即弥漫着一股白药的味道，但郑卫江依旧疼得呲牙咧嘴。

　　　　他吸了一口冷气对陈德宏说：“老陈，我不能打，你让杨涛上，叫基米和麦克多大一和二。”

　　　　陈德宏点头，又问：“大江，真的不行了？”

　　　　郑卫江只顾疼痛，没有理他。陈德宏见状转头去安排人员和战术去了。

　　　　医务员先用拇指试了试郑卫江的痛点，然后取出纱布将他的脚踝包扎起来，又敷上一个冰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

　　　　郑卫江侧倚在替补席上，右腿垫在一张塑料椅子上面，脚踝处形成一个硕大的包裹。

　　　　陈德宏和乔治现在都成为最忙碌的人，他们各自召集了队员们，利用这暂停的几十秒。

　　　　陈德宏：“大家都看到了，大江的脚伤成这个样子，剩下还有4分钟的时间，大家伙打起精神来，像大江那样，把对手死死地按住！”

　　　　乔治：“嗨，赵，你不用觉得愧疚，你是一个职业球员，赛场上什么事情都能够发生。下面，你要在4号位留下你的名字，我认为你的中投很像伯德。”

　　　　陈德宏：“杨涛，你得多回防。”

　　　　乔治：“威廉，我觉得下面是你发挥进攻能力的时候了，他们的替补是个非常缓慢的球员，我认为在三分线附近你不要丢失了他就可以。”

　　　　陈德宏：“小吕，放慢节奏，稳着点儿，尽量让他们的进攻次数降下来！”

　　　　乔治：“李，我希望你能在1秒钟之内将球运到前场，戈德就在你的左面，当对手试图包夹你的时候，你要迅速地向左侧45度传球。”

　　　　陈德宏：“磊子，你注意他们的那个小孩，他年轻，脚下快，你可以多向外挤他，让他绕底线。”

　　　　乔治：“戈德，记得上个周三我们训练的内容吗？最后，你和威廉要注意交接。”

　　　　陈德宏：“麦克，这里，这里，这里，你明白？”

　　　　乔治：“骆，听我说，你现在是球场上的主宰，今天你的表现非常出色，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在球场上不应该有仇恨，但你必须学会愤怒，你做对了。”

　　　　陈德宏：“基米，二，二！”

　　　　乔治：“今天，我们不管结局如何，我希望当我们离开时，内心能对得起我们生命中的这48分钟，这是我们的生命，我们必须感到百分之百的快乐、勇敢、完美！”

　　　　双方的安排结束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将手叠在了一起。

　　　　一，二，嗨！

　　　　十几个粗大的汉子一同发出一声大吼，声浪直冲天花板，然后沿着顶棚向四周蔓延，当回声还未来得及反馈，看台上的观众也嗷的一声站了起来，紧接着发出一阵阵掌声、呐喊声还有笑声、尖叫声。

　　　　叶建铭保持着自然正直的姿态坐回座椅上，他依旧平静、沉着地等待，他警告自己要把心里的那根发条上紧，他的后背似乎装满的机关，只待嘣地一按按钮，无数簇箭头就能攒射出去。

　　　　铁龙队发界外球，雄狮队的半场盯人扩得很大，但吕松林防守时并不能给李晓霖施加压力，因此，铁龙队正常地进入了阵地战。

　　　　骆北峰和麦克再一次对峙，骆北峰虚晃了一下，直接转身欲攻篮，麦克用力地顶住了他，骆北峰威胁篮筐的欲望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他只是将麦克压缩到篮下，却把球抛到了赵永斌的手里，赵永斌向上作中投姿势，但胖子杨涛并没有吃他的晃动，依旧稳稳地站在地面上，赵永斌顺势将球在腰下一晃，唰地一声切着杨涛的外侧过去，麦克被骆北峰挡着，无法迎击，赵永斌跃起将球丢进篮筐，而此时的杨涛赶到，一巴掌拍在赵永斌的肘上。裁判嘟的一声哨响，赵永斌还要追加一次罚球。

　　　　罚球对赵永斌来说不是问题。中国球员普遍都有细腻的手法和平稳的心态，因此，站在罚球线上的赵永斌一出手，雄狮队的队员们第一反应就是进入前场。

　　　　基米突破成功，在麦克的掩护下，他将球送进篮筐，双方的差距为4分，但回头未等雄狮队落入阵地，戈德高高跃起，投进了一个夸张的远距离三分球。

　　　　随后，威廉成功切断吕松林的传球，与戈德来了个全场快下，威廉在梁宏磊的头上将篮球按进筐里面去了。

　　　　麦克中投扳回2分。

　　　　骆北峰强行灌篮成功。

　　　　戈德失误。

　　　　赵永斌得到2分。

　　　　102：105，时间只有59秒，陈德宏向记录台示意要了暂停。

　　　　灯光变得昏暗，观众向雄狮队的坐席这边伸长了脖颈看过来，周围的看台似乎都黑压压地向这边延伸过来，陈德宏感到万分的焦急，口中发干，脑袋里乱哄哄的，似乎有无数个碎片，像几百面破碎的镜子，耀射出每个片段，让他无法理清。

　　　　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教练来说，一般不会出现头脑混乱的情况，但是今次比赛对陈德宏来说格外不同，开局优势早在他意料之中，中途出现反复也并非意外，但是，他现在明显感受到的是——目前的局势可能已经失控了！

　　　　骆北峰发火是这场比赛的第一个转折点，而郑卫江受伤则彻底打乱了陈德宏的阵脚，由于赛前郑卫江向他允诺“放心”，使得他将工作的重点更多地放在思想动员上面，并没有过多地对比赛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做好充分的战术准备。

　　　　因此，在比赛结束前的一分钟，雄狮队开始落后时，陈德宏真正地感到了恐慌。

　　　　“麦克，基米，小吕。”陈德宏吼道：“大家一定要顶住！关键时候决不能放弃比赛，最后这1分钟，我们打全场紧逼，绝不能给对手机会。进攻时大家给杨涛创造机会，打三分战术……”

　　　　郑卫江的疼痛仍未消失，甚至比刚才更加清晰和刺骨，他无暇顾及场上情况，他听了陈德宏在那边大声喊叫，只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叶建铭认真地听着陈德宏的叫喊，没有任何态度。这个时间，他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仍旧是等待。

　　　　比赛重新开始，场上的气氛已经让人十分压抑，观众们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紧张地盯着场上，啦啦队的女孩子们也将双手紧紧握在胸前，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铁笼队领先，见到雄狮队要拿出玩命的姿态，他们同样摆出全场的紧逼盯人。梁宏磊掷出底线球后，吕松林向前推进，李晓霖紧紧地贴住了吕松林。吕松林艰难地将球运送至前场之后，发现所有的队友几乎都在对方的控制之下了。

　　　　基米从一侧45度跑向三秒区，麦克见状给他做了一个掩护，但当基米刚刚从另外一侧跑出来时，威廉放开杨涛前来协防，基米将球丢给了吕松林。

　　　　吕松林做了一个假动作之后，将球迅速基地传给了杨涛，杨涛拿球后稍微一调整，扬手就投……

　　　　这时候，威廉突然飞了起来，从杨涛的侧后方飞向球的去路。

　　　　呯！一记清脆的盖帽，将杨涛投出的篮球扇离了原来的轨道。杨涛的动作太慢了！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戈德已经捕获了篮球，飞毛腿一般地快攻。来到篮下时，他居然跳起旋转了360度双手将球灌进篮筐。

　　　　戈德和威廉兴奋地跳起撞胸庆贺，观众们却大惊失色。有人起来高喊：“雄狮队，加油！”篮球馆内数千名球迷如梦方醒，齐声呐喊。

　　　　但是，他们的助威声并没有压制住威廉和戈德的情绪，他们两个发疯了。转头，李晓霖逼住吕松林，戈德斜刺里杀过来，一掌击掉吕松林手中的篮球，并快速地下插雄狮队后场。

　　　　吕松林玩命一样地狂奔向后场，终于延误住戈德，没让他再次快攻得逞。但威廉跟进的非常迅速，戈德似乎看也没看将球一抛，威廉在半空接了，待防守他的梁宏磊刚冲上来便虚晃一枪，向一侧滑出一步，右手侧面高举，将球抛进篮筐。好一个轻巧的“天勾”！

　　　　陈德宏再度跳了起来。他举手向记录台要了暂停。

　　　　102：109，比赛只剩下最后的28秒。

　　　　这才是我们故事的开始吗？不，不是。的确，我们的主人公就要出场了。在明亮的灯光下，洁净的木地板上，周围是数千名观众，球鞋在吱吱呀呀作响，空气中有松香和煤油的味道，女孩们偶尔发出尖叫，她们的身上和发梢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叶建铭仍准备要保持着待发的武士般的姿态等候到比赛的最后一刻。他已经决定不会因为任何故事情节的变化而改变自己，他告诫自己，周围的情况有一万一亿个变化，而自己只有一个，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

　　　　因此，当陈德宏叫叶建铭的时候，叶建铭很自然地站了起来。

　　　　陈德宏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显得有些仓促？或许是，也许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也许这样的时间是一个特定的安排，历史在书写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该这样发生下去了。

　　　　灯光忽然变得异常明亮，让人觉得十分舒爽。头顶上方，天花板也向四周延展，变得十分开阔。观众们暂时安静，啦啦队女孩在经过叶建铭的身旁时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个男孩。

　　　　周围，一切都像绷上了发条，只待发令枪声一响。

　　　　叶建铭把外套脱掉，扔在长凳上面，他沉睡的14号球衣终在灯光下亮相。红字，金边，格外鲜艳、耀眼和精致。他整理了一下，将上衣套进短裤的里面，并将短裤的腰边弄正，顺滑的裤腿自然地下垂，紧身的弹力裤的裤边比短裤略长，露出叶建铭紧凑、有力、线条明显的股四头肌。

　　　　他只能感受到脚下那双旧鞋与地板的摩擦，不滑，也不涩。

　　　　周围是一片澎湃的涛声，还有女孩的呼吸和尖叫声。他转身，向着光亮、开阔的地方走去……

　　 （第一章完）